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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和煦，黃燦燦的向日葵朝氣蓬勃的張開花瓣，在暖和的光線迎合下顯現一片一望無際的金色盎然，蔓延至無邊的花田系著習習微風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悅朗。圭賢無憂無慮地躺在花田中央，肆無忌憚的享受著陽光的沐浴，右手臂枕在光潔的額上阻止柔軟的髮絲被風肆意吹亂。感覺到另一隻手緊握著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十里外，圭賢撐著身板緩緩坐起身，看著遠方瘦削的身影踉踉蹌蹌地穿過田野，不禁輕笑出聲。不知不覺陽光稀釋變得若有若無的物質，斑駁了少年的身影，一個回眸一笑百媚生。圭賢心裡一驟緊，看著明朗的微笑在空氣中流動的金色陽光洗滌下漸漸變得透亮，一點一點地消逝在花田中。遍地向日葵依舊欣欣向榮，圭賢握緊了殘留少年餘溫的左手，眼角有些透明的液體沿頰墜落。


———楔子


1.

“嘀—嘀—”



生理監視器上顯示著正常的心跳速率，圭賢難受地皺了皺眉頭，吃力地撐開千斤般沈重的眼皮努力適應著強烈的光線，一直守候在自己身邊的模樣開始漸漸清晰。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擔憂的神情，圭賢目光渙散的輕掃過每一個面容，牽強地扯開一抹無力的笑容，意識他們放心。


病床旁還有一些任職的醫生的護士，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李醫生趨向前仔細得檢查了圭賢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一一囑咐了一些需要多加留意的細節，圭賢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左手，什麽也聽不進去，剛移植好的心臟或許有些不太適應，不時會隱隱作疼。圭賢吃痛的撫上左胸口，眼角還有乾涸的淚痕。


母親挨著病床邊緣輕輕握起圭賢的左手，圭賢下意識甩開了，把手護在身後像只受驚的小貓。看著母親驚愕的眼神頓時升騰的愧疚感，“對.. 對不起.. 我..”就連自己也不曉得爲什麽會有這樣異常的舉動，圭賢純粹想保留一些溫度，左手曾經緊握的溫度。


母親小心翼翼的理了理圭賢額前的碎髮，心疼得淚眼盈眶，“沒關係，能醒來就好，媽媽只要你醒來，其他什麽都不要了。”哽咽的話語堵住乾澀的喉嚨，年邁的母親憔悴的臉膛似乎又多了幾條明顯的皺紋。圭賢抑制住欲奪眶而出的眼淚顫抖著擦了擦母親佈滿淚痕的臉，“媽，對不起… 別哭。”媽媽用幾近抽噎的聲音低聲說著，“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媽快擔心死了。”不時還會揉揉圭賢略長的絨發，“我的寶貝兒子。”圭賢憐惜的握著母親有些冰冷的手，顫顫地重複著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媽，我好累…”

“再睡一會吧，過幾天媽媽帶你回家，嗯。”

“嗯。”


看著母親溫柔的替自己把被子蓋好，圭賢才安心地閉上眼簾，再次迎來的一片黑暗讓他有些懼怕，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回到那個地方，那個充滿溫暖氣息的向日葵花田，好想再仔細看清那個人的模樣。


緊握拳頭的左手，清晰的青筋，泛白的指間。


好想找回這隻手流失了的溫度。




2.

天空被塗上一抹黯淡的灰，一道道金光閃過緊接著低沉嘶吼的雷聲，淅瀝瀝落下的銀針淌在男孩小臉上，纖長的睫毛下雪亮的雙眸忽閃忽閃地緊緊瞪著不作美的天，嘟起粉白的小嘴一臉不滿。長椅上的男孩搖著雙腿，一前一後輕柔搖擺的律動，眼神覆蓋了如是落寞的陰霾。


仁愛醫院里正響著紅色的警報，醫務人員紛紛緊張兮兮的推著奄奄一息的男孩進急救室。醫生神色凝重的替在急救過程中曾經一度休克的男孩嘗試了無數次的搶救，急用呼吸機輔助呼吸和進行快速按壓心臟，在千鈞一髮之際男孩的心肺复苏了，卻陷入了深度昏迷。醫生額頭上佈滿豆大的汗珠，看著儀器上男孩的心跳恢復正常頻率，頓時鬆了一口氣。病房外心急如焚的女人看見醫生撥開白色簾子，急忙湊上前去，“醫生，我兒子..我兒子..”女人努力的想湊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只有斷斷續續的哽咽。


“能不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醫生語重心長的望著女人留下慘痛的一句話，哀傷的神情讓她緊繃的神經頃刻崩塌，只有源源不盡的嗚咽迴蕩在偌大的醫院。“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啊…爲什麽…”男孩被送進了加護病房，瘦小的右手臂插著細管連接點滴。病床上的男孩依舊緊緊閉著眼睛，看似一個沒有生命跡象的娃娃。厲旭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床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男孩蒼白的臉，怯怯的伸出手指動作輕盈的點了點男孩的眉宇間，看著他漸漸舒展開來的眉頭心滿意足的彎起了雙眼，形成密密縫縫的兩條細線。


剛進來巡房的護士止住腳步看了看，厲旭正跪在床邊仔細的端詳著男孩的樣子，好奇的模樣俏皮可愛，她靠近些輕輕拍了拍厲旭肩膀喚回他的思緒，“小旭，你該回病房吃藥了噢。”厲旭回過頭看了眼護士，視線再次回到男孩身上，依然是跪在床邊的姿勢，“護士姐姐，他跟小旭一樣生病了嗎？”站在身後的護士也依著厲旭蹲下身來，揉揉厲旭順滑的絨發溫柔的回答，“嗯，他也生病了噢，所以小旭要乖，好好照顧他知道麼？”厲旭亮晶晶的眼睛閃著期待的光芒對上了護士的眼神，“姐姐可以告訴我他叫什麽名字嗎？”


“他啊，叫曺圭賢，跟小旭一樣是同齡的朋友噢。”

“曺圭賢… 圭賢… 圭賢…”看著厲旭一臉乖巧的嚷著圭賢的名字，細碎的髮絲調皮挑弄著濃密的睫毛，不時眨巴眨巴的偷偷望向圭賢的側臉，護士憐惜的摸摸厲旭的頭髮，有種無法名狀的心疼。



圭賢啊，我好想好想認識你呢。

3.

春風洋溢的氣息讓厲旭的心情格外的好。


自從圭賢來了醫院后，厲旭原本憔悴的面容仿佛披上了歡樂的神采，每一天乖乖準時的把該吃的藥給咽完，然後才欣喜若狂的把護士姐姐一把推開，屁顛屁顛的往圭賢的病房跑。一直照顧他的護士姐姐看著厲旭良好的轉變，心裡也有說不出的喜悅，偶爾會在追著厲旭跑時故意抱怨“啊，小子，別跑那麼快，我快沒氣了！”然而臉上卻是濃濃笑意。


厲旭在靠近圭賢病房不遠處開始放慢了速度，輕手輕腳的扭開門把，偷偷探出半個腦袋瞧瞧圭賢安靜的睡顏，然後才躡手躡腳笑嘻嘻的靠近。這已經成為每天的例行公事了。他會跪著然後雙手趴在床的邊緣盯著圭賢左看看右看看，像個好奇寶寶看見了什麽新奇的事物似的。時不時會偷偷摸摸圭賢的鬢髮，刺得手指癢癢然後咯咯的笑起來，忽然意識到可能吵著圭賢時會用雙手捂住嘴巴，像個犯了罪的小狗頂著可憐兮兮的眼神眨呀眨地盯著圭賢，看他沒有任何反應才鬆了一口氣。


圭賢的忽然出現隨著時光流梭慢慢的在厲旭心裡扎了根柱，看不見究竟陷得有多深。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你說，會不會痛。


會嗎？會的，痛比死還難受。


圭賢，不如你起來陪我說說話吧？

都是我在說，多不公平啊。




4.

昏迷的這幾年來，記憶里宛若鋼琴般，夾雜著白色的琴鍵，譜出一段段無法填補的空白，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記憶，每日每夜折騰著圭賢。最近天氣漸漸轉凍，窗外的雪如柳絮隨風輕飄，一朵朵雪白的梅花隨著漸漸強起來的風越下越密，紛紛揚揚蓋滿了屋頂，覆蓋了道路，全是純潔的白茫茫一片。


圭賢扯了扯被子，幹脆整個人縮進被單裏取暖。無法入眠的冬夜，圭賢直直盯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獨自一人面對這段時間的空白，被迷茫無助的感覺一併吞噬，甚至有股沖動告訴自己如果不醒來了那該有多好。下一秒便會為自己荒謬的想法陷入延綿不絕的自責，猶如聽見有誰在耳邊說曺圭賢你好自私，然後伴著滾燙的淚滴進入夢鄉。


一日千里，白駒過隙。


如梭的歲月，就這樣平淡無奇的度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圭賢也不再去在意那些已經雲消霧散的往事。腦海裡那些模糊的片段也慢慢在日夜摧殘下淡化了不少，包括了記憶中那抹暖心的金色笑容，雲淡風輕般散去。


這段時間圭賢在母親的良好照顧下調養好虛弱的身子，現在已經可以回到校園上課了，只是不可太操勞。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所以師生們都給與自己優待，圭賢反而不喜歡這種特權，他總是覺得參不進同學的圈子里，畢竟一個昏迷了幾年的人難免有點脫離了現實的軌道，還需要更漫長的日子來適應。


以後會更好的，圭賢一直深信著。


放學鐘聲劃破沉寂，圭賢拎起單肩包獨自踏上被黃昏的光輝燻染的道路。


沉甸甸的心情披上了金色的袈裟。
5.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到底該前進還是放棄。



回到學校的日子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個月，正是圭賢努力重新適應著校園生活的黃金時段。應該沒有任何一個學生比他還要辛苦了，必須趕在年末大考前把幾年來錯過的考試範圍全給記熟，所承受的是遠遠超過十倍的壓力。有時候夜深人靜獨自啃著一本一本厚厚的參考書圭賢會想，我可不可以喊累呢？我可不可以就這樣隨便考呢，不需要考得太好只求過關就行。但是這一切念頭往往在老師，同學的稱讚及期望中被無情澆熄，硬著頭皮把所有壓力、疲憊及抱怨全給生咽回去。很多人都一廂情願覺得鼓勵是好的，但是多餘的鼓勵只會不經意造成無形的壓力，把人推到懸崖邊形成進退兩難的局面。



繼續努力，或者纵身跃下。


二择一。


而圭賢自然而然選擇了前方。



對於一個心臟衰弱的學生，面對著這些會不會太殘忍了？

多半的人至少會抱著同情心和憐憫之情，譬如走到你身邊拍拍你的肩膀說別太辛苦了，繼續加油。再不就是說一些場面話草草帶過，什麽好可憐之類的廢話。感情較好一些的朋友可能會陪在身邊一起念書，但是須讀的課程範圍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多希望有一個人可以任性的纏著我不讓我繼續讀那該有多好，圭賢心想，甩甩頭繼續手上未寫完的作業。



怎麼可能有這種人。


怎麼沒有，金厲旭呀。


只是你不記得而已。



6.



金厲旭把幾粒五顏六色的藥丸一次性放進嘴裡，拿起護士姐姐給準備好的溫水咕嚕咕嚕把藥給吞下。因太著急而不小心噎著了，小小的臉蛋因劇烈咳嗽而漲紅。護士皺了皺眉在厲旭背後有規律的拍了拍，兩下兩下輕輕的力道，“別急，慢慢喝。”厲旭在護士腰間蹭了蹭嘴邊的水跡，昂起頭投向她一抹燦爛的笑，稚嫩的嚷著我要去給圭賢講故事了，他該寂寞了。語畢，厲旭下了病床急急忙忙穿了穿拖鞋頭也不回的往門口跑去，一連串的動作乾淨俐落。護士則望著笑著搖搖頭表示無奈，回頭繼續收拾著那淩亂的床鋪。




跑到圭賢房裡時已經氣喘呼呼了，厲旭累得倚著床邊大口大口掠取氧氣。稍微歇息一會兒又充滿朝氣的坐起身，握著圭賢的手滔滔不絕的說著自己的心情記事。

“圭賢啊，我告訴你噢，昨天有個姐姐一直捏我的臉說我好可愛，但是她捏的我好疼啊，我都快氣死了，你說我是不是很不乖啊？”又是充滿期待的等待著虛無縹緲的回應，一片靜默后厲旭不滿的抱怨了，“你也覺得我不乖吧？不然你怎麼不安慰安慰我呢…”病床上的圭賢依然一臉安詳的緊閉著雙眼，濃厚的眉毛下會是什麽樣的眼睛呢，厲旭一直一直都很想親眼看看。或許是習慣圭賢的安靜了吧，厲旭嘟囔了幾句又重新掛上笑容繼續喋喋不休。




其實，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即使是一聲“嗯”也好。


厲旭抱著渺小的心願，凝視著他的嘴角漸漸入眠。


如果你開口說話，應該會很好聽吧。

  
7.



外面下著的傾盆大雨讓醫院里滿是潮濕的氣息，厲旭覺得胸口悶悶的，有點兒難受。



欲擰開門把時透過透明玻璃看見了一位面容略顯滄桑的婦女坐在圭賢床邊，一臉寵溺的替他按摩著手指。“那是圭賢的媽媽吧…”厲旭心想。想著想著忽然就羡慕起來了，“真好，有媽媽…真好。”看著裏面溫暖的畫面厲旭忽然覺得比烈日的光芒還要刺眼，鼻頭忽爾一酸，還是沒忍住淚水，吧嗒吧嗒浸濕了那張漂亮的臉蛋。“我不要跟你當朋友了！不要了！不要了！嗚嗚嗚！”厲旭哭著跑回自己的病房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寫滿了委屈的臉，嚇得護士小姐驚慌失措。



“小旭，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告訴姐姐。”


“嗚嗚嗚，我不要跟圭賢做朋友了！我討厭他！討厭討厭！”厲旭把自己埋在厚厚的被單下，嗚咽的聲音隱約傳來，護士小姐只能連哄帶騙的把他給拽出來，“乖，小旭乖，這樣子會憋壞的。”


厲旭本來就不是一個情緒化的孩子，他生性開朗，即使被最愛的家人拋棄在這家醫院裡，他依然每天頂著個大大的笑臉對待身邊的人。這一次的情緒忽然大幅度地轉變，不知嚇壞了多少人。或許有許多人無法諒解，會說這小孩怎麼那麼不懂事，可是一直以來照顧著他的護士是理解的，厲旭也只是，渴望愛罷了。



“別哭… 小旭乖… 姐姐疼…”厲旭安靜的靠在她懷裡，她輕輕的拍打著那日漸瘦弱的背哄著他睡，哭累了睡意也漸濃，厲旭慢慢的窩在護士懷裡睡著了。



害怕了，自己的世界和圭賢的世界究竟相隔多遠。


一公里，一百公里，還是無法計算的距離。




那哽咽著說完的幾句話至今還深刻的烙在心裡，一股火辣的刺痛。

圭賢有...  媽媽，厲旭沒.. 沒有媽媽...


圭賢... 有... 有... 媽媽，厲旭...沒有...


厲旭沒有...




圭賢醒來後會不會笑我。




從睡夢中醒來後的那幾天，厲旭再也沒踏入圭賢的病房半步。是妒忌心作祟還是小孩子倔強的脾氣吧，每天乖乖的待在自己的房裡看著窗外發楞，再不就是像以前那樣到醫院裡公園的長椅上坐，小腿一搖一搖急躁的擺動，卻再也不曾笑過。




失魂落魄的疲態在陽光的照耀下提不起一點生氣。





8.



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你。



這一天當厲旭在公園坐的累了想回房的途中，撞見醫生神色緊張的往某個病房的方向加快了腳步，身後尾隨著幾名護士。



那是他最熟悉的路線，忽然恐懼感襲上心頭，來不及思考腳步已經緊追了上去。



抑制不了涌出鼻头的酸意，厲旭邊跑邊哭的厲害，眼眶灼热地疼，他害怕失去唯一一個朋友，厲旭不敢想像如果失去了他會怎麼辦，翻江倒海的泪止也止不住。



用盡了所有力氣以最快的速度衝進了圭賢的病房，“圭賢！”因旁徨失措而顫抖的呼喚，扭著門把的手忽然泛白的指關節和額頭冒著的冷汗，杵在門口直喘粗氣，眼眶因佈滿血絲而泛紅。



當厲旭看見圭賢安然無恙的躺在原位時，腦袋頓時一片空白，那是從來不曾體会過的惶恐不安，心臟懸在半空俄而瞬間墜落的恐懼。



厲旭撲向前緊緊抱著圭賢，沒有一絲多餘的顧慮。



透過緊密的擁抱感受到圭賢身上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聲音顫抖嚷著“你還在，圭賢你還在真好。”



骤而潸然淚下打濕了圭賢的胸膛，不知道維持這個姿勢抱了多久，厲旭仿若心有餘悸，害怕圭賢會豁然消失而執意不肯放手。



窩在胸前聽得見圭賢清晰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規律的跳動讓厲旭覺得有實在感，安心的相擁入眠。



一直沉睡著的人仿佛有知覺般皺了下眉，一閃即逝。



隔壁病房剛進行完急救的醫務人員悄然經過，走在前頭的醫生欣慰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把門關好才離開。




你是第一個讓我嘗試過快窒息的感覺，也是唯一的一個。


空氣很稀薄，因為寂寞。



9.


一向來沉默寡言的圭賢隨著光陰匆匆流逝也慢慢開始融入了大夥們的生活圈子。


高挑的身材五官精緻的外表，雖然生病後帶點病懨懨的蒼白，但是在學校也算是個受歡迎的人物，女學生中漸漸升騰的人氣也讓他收了不少的情書。對於這些愛慕的粉紅色信封，圭賢沒有回應也沒有明確的拒絕。


身旁的好哥兒們會把下巴挨在他肩膀上，忍不住開玩笑調侃他呀是不是有什麽心上人之類的。
圭賢會愣著不知該怎麼回答，下意識會往左手瞧了瞧，然後心像被掏空般滿滿的失落。
這時哥兒們會尷尬的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喂… 該不會被我說中了吧？”


圭賢提起嘴角苦澀的對他笑了笑，“我想應該… 沒有吧。”
然後再被惡狠狠的鄙視說什麽應該沒有你有沒有心上人自己會不知道嗎？


是啊，真的不知道。


現在正正是談戀愛的年紀，也遇過形形色色的女孩，可愛的，漂亮的，體貼的，溫柔的，但不知道爲什麽，就是遇不到對得上眼的。


有時甚至覺得心裡的確是住著這麼一個人。


然後才撇撇頭笑自己的想法過於荒唐，哪有什麽心上人。


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10.



這夜，是風雨交加的夜晚。圭賢躺在床上聽著屋外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心裡煩躁不安。


又失眠了，已經數不清到底失眠了幾個晚上，原來想拋開過去是這麼艱難的一件事。
他輕手輕腳地把步伐移至窗邊，看著傾盆大雨孱孱打在地面上積成水窪。


突然閃過的雷電發出一聲巨響，一閃即逝的金色的光線照在圭賢臉上時他似乎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畫面。
像是一個男孩緊緊地抱著自己害怕得直發抖，耳邊不時迴蕩著他好聽的聲線，帶著哭腔說，“圭賢啊，打雷真的真的好恐怖噢。”


被這突如其來的片段嚇著了，圭賢怔怔的望著窗門上的反光玻璃的自己，久久不能釋懷。


這感覺，真實的讓他不敢相信。


圭賢隱約感覺到那人頂著淚汪汪的眼睛拽著他的手臂和那低聲啜泣的聲音，心沒來由一陣抽痛。


雷聲再度轟隆作響，把圭賢的思緒拉回現實。


被人握著的溫度已經漸漸冷卻，圭賢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窗戶一片被雨滴劃過的痕跡，伸手輕輕觸碰，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一身寒噤，朦朧中似乎又聽見了那人甜甜微弱的嗓音呢喃著他的名字。


只有苦澀的笑淹沒了寂靜的夜。


是誰，你到底是誰。

11.



如果可以，我想把我和你的回憶封鎖在時間輪盤間隙，那你生生世世都不會把我忘記。



陪伴著圭賢的時光持續了一年多，這一年來，厲旭可說是每一天都往同一個方向跑。他總愛在圭賢房裡來回踱步，準時地拉開窗簾讓他曬一曬日光浴。


厲旭特別喜歡看著柔和的光線蕩在圭賢輪廓分明臉上的樣子，栗色的頭髮在陽光照耀下透著光，看著看著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觸碰，軟軟的髮絲帶著細膩的觸感，暖暖的溫度讓他心情很好。


再不然就是替圭賢做一些簡單的運動，按按手腳什麽的，邊活動手腳邊哼著他喜歡的歌曲。


幾乎把護士該做的工作都給搶完了，梳洗、換床單、還有其他瑣瑣碎碎的大小事務。當然除了一些醫務上的工作，譬如換點滴之類的以外。


有幾個夜晚聊久了還會窩在床邊沉沉睡去，直到下一個天亮來臨。


護士每次發現那床邊的小小身影時，總會擔心他著涼而勸他回去睡，但是都拗不過他的倔強。


“我想陪著圭賢，好嘛好嘛護士姐姐。”護士最抵不住這種大眼睛閃爍的柔情攻勢，往往投降般的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睡了那麼久身體也該僵硬了吧，快點醒來吧！”那是厲旭每一天都會重複的一句話，“快點醒來吧。”


知不知道我在等你醒來啊。


一直在等啊。
你個自私鬼。


也不知是什麽原因讓厲旭靈光一閃，突如奇想地向護士姐姐借了架手機蹦蹦跳跳的找圭賢去。


如果圭賢看得見厲旭拿著手機一陣手忙腳亂的亂按一通的話，大概會忍不住大笑吧。


或許與外界斷絕聯繫太久了吧，看似很多東西都不懂的厲旭其實就只是個單純的小孩而已，懵懵懂懂地度過這一生。
其實也不算太壞，最起碼厲旭不是一個自閉的孩子，充其量也只是一個不懂得世間情故的單純男孩而已。


這個世界，不認識，反而幸福。


“圭賢我們來個合照好不好？”

“你不說話就代表答應咯？呵呵！”

“一，二，三，茄子！”

“喀嚓”


厲旭倚躺著病床旁的木櫃，光線映得他白皙的臉上都是暖和的色澤，摸摸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咯咯的笑，纖長的細指曝露在空氣中，乾淨漂亮，看起來很美好。


那是別人無法理解的笑容，包含了感動，歡喜，還有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愛意，一朵朵柔軟的花在心里蕩漾開來。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合照。
也許也是最後一個。



12.



我把愛編織成細細長長的線，纏繞在你左手的無名指間。
然後狠狠拽緊一放，暫時停滯的血液在指上形成細白的圈。
那是我曾停留過的痕跡。

請一定要記得我。



厲旭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樣把醫生的每一個字給聽完，坐在病床上的孩子靠著身後的墻，冰冷的溫度穿透薄如絲的衣衫，沒有做足任何防備的逼迫自己接受如此殘酷的消息。厲旭早已經冷得失去了該顫抖的知覺。


眼神空洞洞的直視著前方卻目無焦距，被刻意埋藏著的內心叫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小小的腦袋瓜只能拼命的在思考，化療究竟是什麽樣的一個過程呢？會不會很疼？


臉上瞬間逝去的血色讓本就蒼白的臉更是塗上了另一層白，一種名叫絕望的顏色。


護士不忍心讓厲旭親耳聽著自己最近的身體檢查報告，曾經多番哀求醫生別在他面前提起。醫生也只能用病人有知道的權利給搪塞回去。


“沒事的，小旭會沒事的。”護士姐姐一股勁的抱著厲旭努力的安慰著，鼓勵著，卻還是喚不醒他的陽光，爲什麽要讓這麼乖巧的孩子承受這些痛苦，忍住不流淚最終依然滿臉淚痕。


該來的總是會來，躲也躲不過。


厲旭只能用僅有的時間，拼了命的思考，拼了命的笑，拼了命的珍惜還可以與圭賢聊天的機會。


我好怕疼，我好怕死，我好怕以後再也看不見你了。


步履瞞珊地一路走到了圭賢的病房，這一次，沒有奔跑，只是深一步淺一步的走著，踩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沉重的步伐。


目光透過虛掩著的門縫望進去，依然看得見圭賢緊閉著的雙眼，那已經不知不覺注視了兩年多的側顏日漸蒼白，嘴唇也開始龜裂成乾燥的土地。厲旭輕手輕腳地靠近，伸手愛憐的碰觸那白的讓人心疼的唇，粗糙的觸感讓厲旭心裡一咯疼，蜻蜓點水般溫熱的吻停留了幾秒鐘，小心翼翼的印上屬於自己的痕跡，燙著雙頰的晶瑩說著沉默已久的愛意。


我愛你啊，圭賢。


聽得見嗎？


還是，聽不見嗎？



13.



很多時候我會想像，究竟地獄會是怎麼樣的水深火熱呢。



化療的日期終究還是來臨了。


那一天，當護士拉著厲旭往特護病房走的時候，一路上都是冷颼颼的沉默。
靜的仿佛聽得見那顆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承載著無窮無盡的恐慌和害怕。


腳步停在白色的門前，護士擔憂的眼神讓厲旭更倒吸一口冷氣，無法想像以後面對的會是什麽樣的治療。


“厲旭，該… 該進去了。”護士姐姐支支吾吾的說著，手極不自然的拍拍厲旭的肩膀，類似摻雜著安慰的鼓勵。
厲旭則安靜的垂著腦袋，悄悄攥紧了拳頭，半晌，甩開護士頭也不回的往回跑。


從來就不是不理智的孩子，究竟是為了什麼一直拼了命的跑著，拼了命的想擦乾止不住的淚。


讓我再看看他，再看看他我才進去。


護士愣愣的望著厲旭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時間還說不出話來，被甩開的手仍停留在半空中無力的犯麻。


這孩子還是害怕了吧。


十指攤開放在透明玻璃上，頭上還冒著冷汗，心臟因跑得太快而不規律的跳動，厲旭邊喘著粗氣，眼神從沒在圭賢身上移開過。


等到呼吸漸漸變得平順，厲旭隔著玻璃凝望著那個對自己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自言自語的張了嘴。


“我們來個約定好不好啊？”，頓了頓繼續說，“要一起好起來。”


一起去很多很多的地方。
一起去做很多很多的事。


笑容如含苞待放的花蕾慢慢的綻放，融合在透明的風中，輕拂過每個人的臉龐。


做什麽都好，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就什麽都好。



14.



如果
我們現在還在一起
會是怎樣



學校就快放暑假了，同學們都對這次的假期虎視眈眈，半數以上的已經開始在討論著該去哪裡玩才好。對於這種無聊的旅遊，其實圭賢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除了學校他實在覺得沒必跟朋友打交道，所以被問及要不要一起參與他總是委婉的搖搖頭以示拒絕。



這時候那些自認為好兄弟的就會不識趣的一手繞過他脖子，說出千千萬萬以為有說服力的理由慫恿著他一起去，旁人也會幫忙起哄，只是沒留意圭賢逐漸厭煩的臉。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去。”圭賢把纏在他脖子上的手給掰開，繼續算著上一節數學老師給的功課。


不死心的繼續，“幹嘛不去？難不成你把時間留給你的心上人？”身邊其他同學開始竊竊私語，大概都好奇圭賢的心上人是何等人物吧。


耳邊一直傳來咬耳朵細細討論的聲音，聽在耳里卻異常刺耳，圭賢煩躁的皺了皺眉頭，對朋友的諷刺不多加理會，翻了頁繼續低頭寫著。


那個被忽略的人開始有點兒不爽了，“呀，你心上人是不是什麽世界小姐還是天上美人啊？這麼大牌噢，怎麼不帶出來讓兄弟們瞧瞧？哈哈哈”


接著其他人也開始接著，“是啊是啊，還是，根本沒心上人只是隨便找個理由唬弄我們而已啊？”


“長什麽樣也說來聽聽啊，漂不漂亮？該不會長得像如花所以不敢說吧？”語畢便是震耳欲聾的哄堂大笑。



“碰——”桌子被一把推倒在地發出巨大聲響，圭賢臉色難看的瞪著那幾個說話的男生，半晌，語出平靜，“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們這麼說他，我可不想弄髒我的拳頭。”


踢開擋著前路的椅子，圭賢邁開腳步往門外走去。


“呀！曺圭賢！你這麼對待你的好兄弟的嗎？”其中一位男生頂著怒氣指著圭賢一陣怒駡，站在門口的身子微微一怔，轉回頭時目光冷冷地拋下一句，“我從來沒說過你們是我的好兄弟，要離開的，不送。”


回頭想想自己幹嘛那麼生氣呢？爲了一個不認識的人，甚至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而得罪了身邊的朋友。


曺圭賢，你真的是瘋了。


踩著黃澄澄楓葉，隱約聽得見腳下樹枝斷裂的聲音，圭賢頓時覺得自己像斷了線的風箏，虛無縹緲的飄著，找不到生存的意義。

15.


我想仔細端詳你的樣子，等到白髮蒼蒼時你安靜的模樣將會是我最美麗的回憶。



帶著與圭賢的約定，厲旭開始了與病魔抗爭的日子。
比想像中還要十倍的疼痛，厲旭幾乎都是咬著牙關告訴自己不痛而熬過來的。


每一天的化療過程結束后，即使再辛苦厲旭也會風雨不改的去見圭賢一面，然後聊了一個晚上卻還是不夠。厲旭會在看到他時欣慰一笑，好像之前經歷過撕裂般疼痛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他從來不會在圭賢面前提起任何關於治療時的情形，即使見到面也只會聊一些無聊的話題，自己說話自己笑。
卻依然無怨無悔的愛著。


久而久之，就連話也變少了，厲旭只是想爭取時間多看看圭賢的臉，想看仔細，看清楚，印在自己的腦海裡，那麼以後才不會忘記。


冰涼的指尖滑過濃眉、眼睛、鼻子、嘴唇…


厲旭在黑暗中摸索著圭賢的手，緊緊握著那份溫暖，靠著床邊慢慢閉上了眼睛，安靜的病房只聽得見略帶哭腔的聲線嚷著一遍遍的圭賢…


只能把所有痛苦化作淚水。



圭賢啊，我好累，好想睡…
好想好想像你一樣一直睡下去…



16.



過後的幾個星期化療開始起了明顯的副作用，每一次的治療都讓厲旭辛苦的想作嘔，頂著喉嚨的噁心感難受得不能自己。
逐漸加強藥效的治療讓過程變得越來越艱辛，厲旭本就瘦削的臉龐開始漸漸凹陷，形成兩個淺淺的窟窿，臉上的顴骨也越來越明顯了。蒼白的臉色在病魔無情的摧殘下讓厲旭看起來更弱不禁風。


自從進行了無數次的治療后，厲旭常常看見食物就會不自覺開始反胃，往往食物一放入口中卻會下意識想作嘔。有時白粥也只是隨便扒個兩口就充當一餐。護士看著越來越虛弱的他在每次進行完治療還是努力的扯開一個微笑，心就像被針猛刺般疼，想哭卻發現根本沒這個資格。


厲旭都還沒哭，自己又憑什麼。


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推著開始依靠輪椅的他每天到圭賢那裡報到，只有在圭賢面前，才看得見厲旭那幸福的笑容，即使嘴角上的笑有多麼的無力，卻依然感受到那份真摯的笑意。


其實上天的憐憫之心早就被狗叼走了吧，不然怎麼狠心讓這麼一個乖巧的孩子忍受這些苦。


治療持續了幾個月后，厲旭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已不勝從前，就連下個病床也得耗盡所有力氣，恐怕想每天找圭賢也力不從心了。雖然他曾經極力反對醫生的苦口婆心的勸告執意想去，卻還是在醫生及護士的苦苦哀求下妥協。


那是厲旭經歷過無數次治療后第一次哭，像是把化療過程中一路來忍住疼痛的淚一次給流盡那般，埋怨自己的一無是處，哭得撕心裂肺連話也說不出只有不斷的抽蓄及哽咽。


那就再等我的病情好一些吧，好一些我就去找你。


等我。



17.


如果你早知道我不會記得你，那麼你還願意讓我牽著你的手走過那片田野嗎？




18.


熟悉的病房里慢慢褪去了暖陽的氣息，厲旭已經一個星期沒踏入這裡了，空氣中似乎少了些聒噪的分子。


照顧圭賢的責任又再次回到了負責的護士手上。


偌大的病房從此少了一個人的進進出出，少了一個人的笑聲瀰漫，少了一個人貼心的照顧。


治療就這樣持續了一年多了，厲旭開始不喜歡笑，開始喜歡對著窗戶不發一語的沉思，有時盯著同一個方向可以長達幾個小時之久。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沒有人能夠窺探到他的世界。


就像被囚禁在密閉的空間，只有四面冰冷的鐵墻，裏面不會有陽光，所以也不會有溫度。
只有獨自面對死亡的孤獨。


“厲旭，時間到了。”身後傳來護士溫柔的叮嚀，厲旭回過神來時，才發覺太陽早已經高掛空中，自己不知不覺陷入了幾個小時的沉思了。微微點了頭，任由護士把自己推進那個密閉的空間，重新經歷昨天還歷歷在目的治療，一陣刺骨的寒冷。


每每聽著厲旭傳來疼痛的呻吟，看著他因為強忍住疼痛而緊緊咬著的下唇，薄薄的唇辮破損流出鮮紅的血跡，忍住不哭的倔強都讓護士鼻頭猛發酸。她怕她會受不了而把厲旭強行帶離那個地獄，所以她不敢聽，不敢靠近。


只能匿藏在無人的角落嘲笑自己的懦弱。


厲旭緊閉著眼睛死死咬著下唇，無法形容的痛漸漸讓他的精神陷入透支狀態。


暈眩過去前仿佛看見模糊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跑開。


伸出手想挽留，卻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厲旭哭著哭著嘴邊只剩下卑微的請求…


求你別走…
別再離開我了。



19.



你有試過不斷在惡夢中驚醒嗎？


夢裡有美麗的向日葵花田，遠方有漂亮的少年望著你笑得動人，然後當你想往前看清楚那人的模樣時，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周圍只剩下淒涼的嗚咽及嗖嗖的風聲。


然後醒來時都是呼嘯而過的後悔。



20.



被惡夢折騰有一段時間了，圭賢的精神可是越來越差，每天都是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到學校上課。曾經一度在老師講課時敵不住睡意趴在桌上睡著，然後才被老師怒氣騰騰地給揪起來。要不是看在圭賢身體虛弱的份上，大概已經被大刑處置了吧。



炎熱的午後還要到醫院去複診圭賢可不怎麼情願，出院后每個星期還得定期往醫院跑。其實圭賢害怕極了那股刺鼻的藥水味，若不是拗不過母親，他鐵定不會再回來。畢竟在醫院住得太久了，漸漸對這個地方形成一種莫名的恐懼。



每一次回到這裡就只是匆匆聽醫生嘮叨幾句然后再匆匆離開，這一次不知爲什麽忽然就想回到自己住過的病房逛一逛，仿佛抱著一股期待些什麽的心情。撇撇頭忽略掉那些奇怪的情緒，圭賢隨著記憶中的路線尋找著。



才過不久，圭賢便找到了病房的所在地。悠悠的步伐靠近著熟悉的房間，圭賢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擰開了門把，一股清潔劑的清香撲鼻而來。張望著房間的四周，擺設依然像離開前那樣沒什麼變動。白色的窗簾垂落窗戶兩旁，紛紛被綠色的彩帶系著。圭賢湊上前，手指拂過被烈日曬過的窗簾，有點兒燙，他凝視著被燙著的手指微微發楞。



“這位先生，病房是不可以隨意進入的。”門口傳來一把女生，圭賢回頭望去，一名護士正握著門把對自己說話。連有人開了門也渾然沒發覺，圭賢自嘲的笑了笑，帶著抱歉的口吻，“不好意思，我只是…回來看看…”



還站在門口的護士仍舊抱著好奇心望著那背著光的少年，心裡都是那句“回來看看…”,猶豫著開口，“你是…”等到圭賢漸漸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她才從驚訝中嚷出聲，“曺圭賢？”



“你認識我？”圭賢顯然也被她的震驚嚇著了，輕聲反問回去。



“我，認識。”漸漸黯淡下來的眼神都被圭賢收在眼底，氣氛沉默了許久圭賢再次打破沉寂，試著搭腔，“我…之前麻煩你們一段時間了吧，真的不好意思。”



“怎麼會呢，這是我們的分內事，當護士的本來就應該照顧好每一個病人，所以不用謝。”護士咧開個勉強的笑，卻更突顯了她面部僵硬的肌肉。



這讓圭賢很是介意，心裡想著自己是不是不討人喜歡的類型，就連個護士也好像對自己有所防備的感覺。護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接著話，“別介意，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你讓我勾起了一段回憶。”語氣漸漸低了下去，直到淹沒在乾澀的喉嚨里。圭賢看見了護士泛紅的眼眶，便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



“對不起，我還是先走了。”抱歉的打了聲招呼，轉身想離開的時候聽見身後的人語氣悲傷的声线，“你…還記得他嗎？”



“他？哪個他？”然後很清楚的看見護士嘴角苦澀的提了提和黯然下來的神情，“終究還是不記得吧。”



無人的走廊只有她一個人轉身離開的腳步聲，還有最後留下的那句話帶著淡淡的悲傷一直在耳邊回繞。



厲旭啊，你真傻。
他根本就不會記得你。



21.



“等一下！”圭賢出乎意料的對著欲離開的護士小姐喊了出聲，尷尬的頓了頓，“以前… 我是不是應該認識一個男孩子啊？”看得出護士臉上寫著驚訝，“你記得？”



“我常常在夢中看見一個男孩子笑得很漂亮，有時甚至覺得我認識他，可是… 看不清他的模樣…”說著說著，漸漸降低了聲量，尾音帶著淡淡寂寞的味道消失在風中。圭賢偏過頭，一眼望進了病房里，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你真的想知道嗎？”

“真的有這個人嗎？你願意告訴我？”

“嗯… 跟我來吧…”語畢，圭賢加快了腳步緊追上去，與護士并了肩邊走邊仔細聆聽。



他啊，真的是個傻孩子。小時候體弱多病，被醫院證實患上了白血病后，父母就狠心把他扔在這所醫院，從此沒有再回來看他一眼。那一年，他才五歲，正是懵懵懂懂純真快樂的童年時期，卻被逼面對如此殘酷的事實。還記得那一天，小小的身影站在母親身後，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時，連挽留也不會，只是傻傻的，愣愣的盯著媽媽的背影，一滴眼淚也沒流過。當時覺得這孩子還太小了，大概還不瞭解什麽是骨肉分離吧。



院長挺可憐這孩子的身世的，決定免費提供醫藥費來醫治他的癌癥，希望可以還一個健康的童年給他。小孩兒眨巴眨巴睜大眼睛盯著院長，靜靜聽著他羅羅嗦嗦講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只是最後那暖陽般的笑容攀上嘴角時大家都看見了院長盈眶的淚。那個時候的他溫暖的笑容叫人沒辦法忘記，乖巧的讓人想一直疼愛下去呢。



一個人在醫院其實真的很孤獨，沒有朋友，陪伴他的只有各式各樣種類繁多的藥物罷了。自從你來到這裡，我看得出他的眼睛重新塗上彩虹的色彩，簡直是興奮的無法形容。每一天一定準時跑到你的病房里找你哈拉一整天，小孩兒蹬蹬蹬在長長的走廊上踩起活潑的腳步，咯咯笑得有多開心。每次故意調戲他說要去陪你的圭賢了嗎，就會看見那孩子害羞地紅著小臉牙癢癢地說什麼只是怕你一個人會寂寞而已，那個樣子的他真的很可愛。



這傻孩子…
其實最害怕孤獨、最害怕寂寞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啊。



22.



他叫什麽名字？
金厲旭。



金厲旭…
原來你的名字這麼好聽，烈日中仍然努力發光發熱的太陽么，金色的光芒總是帶給身邊的人希望。



金厲旭，我好想認識你。



那天從護士那聽了關於厲旭的故事，心情就一直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感覺有點難受。帶著一種鬱結的情緒回家。要不是當天護士還有工作在身，圭賢一定纏著她讓她把所有關於厲旭的事給說完呢。下次，下次一定再去找她。



瘋了般想瞭解金厲旭的事。



深夜，睡不著的圭賢自個兒窩在客廳里，電視機開著只是爲了讓寂靜的夜有點聲音，他害怕安靜的環境，總是讓人不安。電視機上的雪花發出嘶嘶的吵雜聲，沙發上的人早已經呼呼大睡了。母親輕手輕腳的把電視關了，往圭賢的方向靠近，寵溺地理了理遮著眼睛的劉海。感覺到有人在碰自己的頭髮，圭賢揉了揉眼睛，看見母親坐在身邊一臉疼惜的望著自己，忽然就百感交集。



那些年的每一夜，厲旭是怎麼望著自己的呢，真的好想好想知道。



“媽，怎麼不睡？”

“你還不是一樣嗎，怎麼了孩子，出院后一直沒看你睡好，有心事？”母親坐到圭賢右邊，摸摸他淩亂的頭髮溫柔的說。

“沒事… 媽，我住院期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男孩子？”

“男孩子？”

“嗯，聽說那段時間他常常陪我說話。”

母親大略想了想，“你出院那一天，我在門口見過一個男孩。”

“什麽？你見過？在哪裡？怎麼不告訴我？他有沒有說什麼？”圭賢略顯激動的握緊了母親的雙手，一連串的問題讓她差點招架不住。

“圭賢，你怎麼了？”

意識到自己情緒太激動了，圭賢鬆開了手，偏過頭抱歉的笑了笑，“沒事，對不起。”

“那天，他站在門口不進來，只是一直看著你，還哭了。”

“哭…了嗎？”圭賢感覺到自己的拳頭咯咯作響，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好自私好混蛋。


沒發覺圭賢的不妥，母親依然輕聲敘述著，“很漂亮的孩子，看起來很善良，大概是爲了你的蘇醒也感到開心吧。”母親微微笑了笑。



明明還有相見的機會，你爲什麽不走進來，只要多邁進一個腳步，或許我就可以認識你了。



金厲旭，爲什麽？



23.



黑板上的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令人眼花繚亂。

華語老師邊擦著黑板邊喋喋不休的講著年末考試的重點範圍。

粉筆與黑板親密接觸時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班上同學沸沸揚揚的吵鬧聲。

還有鋼筆在紙上摩擦的聲音。


圭賢什麽也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那個人，那個叫金厲旭的男孩。


手握著的筆依然勤奮的在紙上揮舞著熟悉的比劃，直到聽到老師尖銳的呼喚聲，回過神來才發現寫的都是那個人的名字。
白色的紙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金厲旭。


圭賢入神的盯著那張紙，忽然覺得眼眶灼痛難忍，第一次有了想哭的衝動。


我該有多喜歡你呢。
我也不清楚。



24.



再次回到醫院時圭賢第一時間找到了那位護士，拜託她繼續上一次未完的故事。
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吹著涼風，周圍卻是憂愁的氣息。
這里是厲旭最喜歡的地方，他常常坐在這裡一發呆就是幾個小時，望望天望望地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些什麽。



圭賢望了望天空，一片蔚藍，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我想見他，可以嗎？”


護士一怔，半晌，哽咽著開口，“死了… 幾個月前已經不在了…”忍不住發酸的鼻頭，鹹鹹的液體在眼角輕輕滑落。


“什… 什麽？”


一路恍神的隨著護士走到了厲旭的病房，竟然與自己的病房相差了三個樓層。護士把那唯一的合照遞給了圭賢，圭賢顫抖著接過那張照片。已經有點昏黃的痕跡，上面的笑臉卻讓他看了鼻頭泛酸，拼命的抑制住想流淚的衝動。照片里躺在床上的他仍是安詳的閉著眼睛，厲旭把臉貼近了圭賢的臉，比了個剪刀手笑得梨花帶雨。



真的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原來這就是你的模樣，我一直想看清楚的模樣。



厲旭在化療時曾經爲了不能常去你的病房而大哭大鬧，小孩子脾氣鬧得天荒地亂的，只是爲了想見你一面而已。之後的每一次化療，他都會帶著這張照片進去，說至少看著照片可以為他減少一半的痛苦。有一次厲旭握著照片靠著輪椅睡著時，我想替他把照片放回原位，怎知他忽然驚醒，握著照片的手死死藏在身後，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貓狠狠地瞪著我。厲旭從來不會這樣，那一天我哭了好久好久。那傻孩子還以為自己做錯事拽著我的裙角猛道歉，心疼得我都快瘋了，那時我就知道，他只有你了。



這張照片是他的寶貝，任何時候都會捧在手心，好像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


其實我很感謝你，你是他的唯一精神支柱，如果沒有你，我想厲旭應該撐不了這麼久吧。



聽著護士在耳邊喃喃自語，圭賢摸著有多重折痕的照片，粗糙的觸感讓他的心像被狠狠掏空般疼，化療該有多辛苦啊，可以讓你把這麼寶貝的照片捏成這樣。圭賢似乎可以想像得到厲旭疼的攥緊手指的情景，卻還是死死緊握著照片倔強的表情。



坐在厲旭的病床上望向窗外，忽然就明白了爲什麽他會喜歡對著窗外凝視這麼久。放眼望去，就看得見高掛半空紅紅的太陽，照在身上多了一層暖陽的溫度。圭賢知道，厲旭只是個渴望溫暖的男孩而已，太陽大概就是他唯一的羈絆吧。



護士早已經在圭賢陷入沉思時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這個房間她已經很久沒踏入了。自從厲旭不在了以後，護士就不想再走進這裡半步，她怕勾起那些傷心的回憶。圭賢捧著照片看了又看，想撫平那些皺了的邊角卻無能為力，就好像有些事，一旦發生就無法回到最初的樣子那般殘酷。



照片的背面右下角還可以隱約看見那沾到淚水而化開的筆跡，稚嫩的三個字刺眼的讓眼睛發疼。


“我愛你”一句多麼想親自說出口的話。



在裏面待了幾個小時之久，圭賢才步履瞞珊的離開了病房，臨走之前還不捨地回頭多望幾眼，恐怕以後再也不會來了吧。這家醫院的電梯常常維修，圭賢目無表情地望了眼維修中的站牌，轉身向樓梯走去。推開那扇白色的大門，裡頭傳來一股陳舊的味道，圭賢似乎看得見厲旭那瘦弱的身軀是如何艱辛的扶著扶手踩著一級一級的梯級，吃力的爬了足足三樓才抵達自己的病房，就只是他媽的爲了見自己一面。



三樓…
每一天都會來，金厲旭你有病。



圭賢踩著梯級往上爬時，每踩高一級心就越發沉重，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是滿臉淚痕了。



我真是個混蛋。
他媽的混蛋。


25.



對你來說，厲旭或許只是你生命中的其中一位過客。


但你對他而言，就是全世界。


在他心裡，沒有其他比你更重要了。


當醫院收到消息知道有適合移植的心臟時那孩子比誰都還要開心，我好久沒看到他笑得那麼興奮了。


你被推進手術室里準備開刀的那一刻開始，因怕被你的家屬發現，厲旭緊張的一整晚都待在手術室的不遠處靜靜等候，任誰勸他回去他也不肯，眼睛也是死死盯著手術室的燈。


燈滅了的那一刻，他才虛脫的倒在我懷裡，嘴角還掛著微笑，弱弱的聲線還說著，“太好了，圭賢能醒來真的是太好了。”



這孩子實在固執的讓人心疼。




26.




凌晨時分，空蕩蕩的走廊上都是冷卻的溫度，厲旭努力的撐著身子下了床，碰到地面時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一身寒噤。坐在床邊的護士已經睡著了，厲旭小心翼翼的越過她身旁，輕手輕腳的往門口邁著步伐，一步一步，都是煎熬。



化療使他的頭髮脫落了不少，厲旭戴著白色的冷帽，想到圭賢房裡去，想親眼見證他醒來那一刻，想當那個他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



想見你，現在就想。



輪椅被折叠置放在房裡的一個角落，厲旭無法憑自己的力量把輪椅掰開，只好硬著頭皮慢慢的走，走幾步便辛苦的喘氣，休息沒多久又繼續那漫長的路程。



從來不知道原來到你的那裡竟然是這麼遙遠的距離。



正逢電梯維修中，厲旭懊惱的歎了一口氣，吃力地爬著那三層樓的梯級。每走兩步會不小心絆倒一次，還是依然不死心的繼續往上走，咬著牙關不緊不慢地爬完了三層樓高的樓梯。



護士醒來時發現厲旭失去了蹤影，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匆匆忙忙撿了件米色毛衣就往那裡跑。這孩子，一定是去了那裡，畢竟太久沒見面了，而且連毛衣也沒穿，著凉了該怎麼辦。



虛掩著的門，護士躲在外頭偷偷的望，厲旭坐在地上腦袋靠著圭賢的手臂緊閉著眼睛，握緊了圭賢的左手，臉上還有清晰的淚痕卻還帶著微笑。護士站在外面死死捂住了嘴巴拼了命的流淚，不忍心上前去打破這一刻的美好。



金厲旭，你該有多愛他啊。



悄悄闔上了門，把所有悲傷都隔絕在外。



只留給你們這一瞬間的美好。



27.



陽光透過玻璃窗戶照進來時厲旭已經醒了，抬頭望著圭賢時發現沉睡已久的人漸漸有了知覺，眉毛動了動，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都讓厲旭驚喜的想哭。這時候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厲旭一時驚慌，掙脫了握緊了圭賢的左手，趕緊躲在病房外的角落處。看著圭賢的母親和醫務人員們走進了病房，圭賢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身邊的人時微弱的揚了揚嘴角。厲旭緊緊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還是吧嗒吧嗒的一直掉，他終於醒了，我的圭賢，終於醒了。



終於看見了濃密睫毛下的眼睛，像水晶石那樣很漂亮很漂亮，他看見圭賢笑了，這麼久以來從來沒對自己笑過的圭賢，現在終於笑了。那一份感動，永遠都無法磨滅。



厲旭知道自己哭著哭著也開始笑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想擦乾湧出的淚水卻怎麼樣也擦不淨。



其實我好想你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是我呢。

好想站在你的面前說，“圭賢，你好，我是金厲旭。”

好想告訴你這些年來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

好想抱抱你。

好想告訴你“我愛你”



有那麼那麼多的好想好想…



但是雙腳像鐵枝般固定在原地挪不出步伐，你終究還是看不見我吧。


那樣也好，不見面或許對你也好。


不要記得我了，不要了…


別記得我也好。


反正我就快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28.



世界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我依然是高中生，有必須面對的考試，有自己生活的圈子。



或許真的如護士所說的，金厲旭充其量也只是我生命中的過客，僅此而已。



可是心臟爲什麽會有種麻痹的絞痛呢。



痛得我一直想哭。



那天有個女孩遞了封情書站在我面前向我告白，我望著她良久，心裡幻想著，如果厲旭還在，他會不會也會像女孩子那樣遞情書向我告白呢？會不會羞答答的紅著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呢？



好想看看你發脾氣的樣子。

好想看看你開心時笑著露出虎牙的樣子。

好想看看你撒嬌時撅嘴的樣子。

好想看看你對我說故事時認真純潔的樣子。



有那麼那麼多的好想好想…



女孩見我發呆了片刻，揮了揮手喚回我的思緒，“學長，你可不可以跟我交往。”


“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是嗎...可以告诉我是誰吗？”


“他現在大概在太陽系那一邊，幸福的生活著吧。”我笑了，望著遠方的太陽，光芒四射從來不吝嗇的帶給大家溫暖，就好像厲旭一樣。


女孩不解的隨著我的視線望去，卻不再說話。



29.



向日葵的花語“我的眼中只有你”



這是這麼多句花語里我最偏愛的那一句。



厲旭就像向日葵那樣給人活下去的力量。



聽說受到向日葵花的祝福而誕生的人，擁有一顆如太陽般明朗及快樂的心。他會是許多人傾慕的仰賴的對象，這嚮往光明之路的花，給人帶來美好的希望。 


你就是我的向日葵。
我曺圭賢的希望。



30.



往後的日子，圭賢也會常常回醫院探望那位護士，久而久之開始熟絡了起來。見到面總是笑著談笑風生，好像已經認識很久了的老朋友那樣閒聊。



那天抵達醫院大廳時，正好撞見有個小男孩鼓著腮雙手交叉坐在角落里，眼眶還憋得通紅。圭賢好奇的向男孩的方向走了過去，半蹲著用關心的語氣詢問，“小孩子，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呢？”



男孩依然垂著腦袋默不作聲，圭賢俯視著他的頭頂期待他的回應，片刻，只見小男孩抬起頭閃爍著淚光的眼睛望著自己，“我不要打針，他們都逼我打針，大人都是壞人！嗚嗚嗚…”委屈的小臉掛著滿滿的淚痕。



圭賢無奈的蹲著身軀，更靠近了男孩一些，摸摸他柔軟的絨發，“小孩子怎麼可以這麼不聽話呢，其實打針不痛的，哥哥曾經試過噢。”



小男孩一副不可置信的望著圭賢真摯的臉，吸了吸鼻子，“真的嗎？”

“當然。”圭賢牽起男孩的小手站起身，“要聽話知道嗎？”

小孩兒乖乖的點了點頭往媽媽的方向跑去，“媽媽媽媽…”

“你這孩子跑到哪兒去了，害媽媽擔心死了。”



圭賢望著不遠處的母子也不自覺嘴角上揚，連護士小姐都走到了身邊也絲毫沒察覺。


“圭賢你哄小孩子還挺有一手的嘛。”護士開玩笑似的調侃了圭賢一番，害圭賢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厲旭可就沒你這麼本領咯。”

“咦？怎麼說？”

“小時候大概六歲吧，那時剛來醫院不久，正好也是在這裡碰見了一個不肯打針的小男孩，結果湊過去想勸勸他卻碰了一鼻子灰，那天哭得多可憐啊。”護士悠悠的訴說著陳年舊事。



還記得那一天，同樣的大廳裡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年紀相仿的小男孩，一臉的冷漠看似難以靠近。那是厲旭第一次在醫院遇到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朋友，忽然就好想上前認識認識。孩子氣蹬蹬蹬的跑到那小男孩面前，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望著他，躊躇了半天才說了句，“你好。”



小男孩沒有表情的臉上更是黑了一大截，正想清淨時遇到一個煩人的傢伙，孩子的脾氣不容忽視，他哼了一聲別過頭不理睬厲旭。厲旭期待的眼神有點兒受傷，但還是不放棄的繼續搭訕。



“你在這裡做什麽呢？”沒有回答。

“只有你一個人嗎？”依然是一片靜默，反倒是那男孩子一副厭煩的嚷，“你煩不煩啊，我來這裡打針。”

“那你怎麼不去打？”只見那男孩彆扭的偏過頭不作回應。半晌，厲旭笑嘻嘻的開口，“是不是害怕了？”

“誰…誰害怕了！”男孩壓不過面子，支支吾吾地反駁。

“不用怕的，打針其實不痛，像螞蟻咬那樣而已啊。”說著說著便伸手去想捉男孩的手臂以示鼓勵他，男孩反射性的甩掉了厲旭欲碰他的手，“不用你管，你有打過針嗎？我爲什麽要聽你的話。”忽略掉厲旭驚愕的眼睛，可憐兮兮望著自己的臉，頭也不回的跑開了。



厲旭仍半舉著被甩開的手，望著越跑越遠的身影久久不能自己，伸出手卻再也留不住那男孩。



這樣的陰影一直陪伴著厲旭的童年，直到有一天，他看見男孩回到了他身邊，回到了這所醫院，只是再也不醒來了。



對不起，其實我騙你的，打針，真的很痛。


但是比起那些久久才打一次針的人，已經是萬幸了。


自己可以每天都得挨至少一針呢。


想著想著，眼淚也奪眶而出。


那是自己敞開胸懷第一個想靠近的男孩，沒想到竟然會被拒于千里之外，怎麼說，心情還是挺難過的。



過了很多年，圭賢還是會對著照片懊惱。
如果六歲那年，我沒甩開你的手，我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照片上的笑臉永遠讓人無法忘懷。



若時間倒流回到相遇的那一天，你是否依然會選擇愛我呢？




------------------------------------------------------完-------------------------------------------------------------




作者的番外：



番外一


圭賢醒後的那一天晚上，厲旭哪裡也不去，悄悄地匿藏在門外的角落，透過透明玻璃一直一直注視著他。時而煩躁的翻身，時而揉揉頭髮的動作，想把圭賢的所有都印在腦海裡，怎麼看都不夠，貪婪的想就這樣一直注視下去，直到生命抵達終點的那一刻。


心裡很清楚的知道這些都是奢望，曾經有幾度想就這樣敲門進去問個好或打聲招呼的，只是手欲擰開門把時顫抖的不像話。於是慌亂的把手縮回口袋，眼神依舊停留在圭賢身上，一秒都移不開，也不想移開。


可是他後悔了，當圭賢乘上那輛紅色轎車越駛越遠，慢慢淡出自己的視線時他就後悔了。瘦弱的身影緊追不捨，在後頭拼了命的跑著，歇斯底裡的哭著，卻還是來不及了。


該離開的，縱使心裡有多麼的不捨，還是會離開的。


那天有位少年幾經崩潰的跪坐在馬路中央，小小身影看似多麼的無助，脆弱的像易碎的玻璃那樣，不小心一碰就會瓦碎一地。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 我叫金厲旭啊，你聽見沒！我是厲旭啊！”嚎啕大哭漸漸轉變成低聲嗚咽，那幾個字還是含糊不清的掛在嘴邊。


即使車裡的人根本就聽不見。


“我是… ”       

“  厲旭啊…”


直到生命到了終點那一刻，
想再看一眼的、嘴裡念叨著的、心裡放不下的，
還是曺圭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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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fb名：Maggie Elf


话说，我还没问过作者可以不可以转的啊，但因怕当下的感觉全没了所以先上来写了。。若我问了后作者不同意，就没办法了，我会把这篇删了，真希望你们在我被迫删之前可以先把这文给看了。。。